在之前因“技术问题”缺席厦门金鸡奖的《一秒钟》终于还是顺利在11月27日在院线和大家见面。如今距离正式上映已经过去了快一周多时间,有关电影所展现的内容也基本上讨论了一圈,豆瓣评分7.9。
电影本身讲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,简单到我在电影院里以为演到一半,偷偷打开手机发现居然已经看了96分钟,片子已经快放完了。故事本身发生的时间跨度也很短,从张译饰演的张九声跋涉在黄沙里,到他被抓回劳改农场,总共也就一整天,故事的高潮只在一夜之间。这样一个放在五分钟小品里就能讲完的片段,也有着丰富的层次。 很明显这是一部做了减法的电影。镜头少,声音也少,留白多,演员静默的时间多,台词少。戈壁滩上好似永远走不出去的黄沙,同时映照的是人们贫瘠的物质和精神。当人在沙漠里跋涉,正如同在历史面前渺小而卑微。荒芜而干燥的孤岛上,“千里走单骑”送来的电影,是唯一的一眼细泉。电影院也因此多了几分神圣的意味。 当范电影指挥着所有人抢救电影,长长的胶片被挂在钢丝之上,人们在其间忙碌,小心翼翼地清洗黑色的长条薄片。直到泥沙被洗去,胶片被后方的灯光透过呈半透明,一格一格储存着固定的影像信息,而当一束满足条件的光照到流动的胶片上,电影就被放映了出来。 在这里,光与胶片的关系如此密切,太阳、放映机、台灯随机与胶片组合,都能映出不同的一片人心。 总之,电影终于能放了,影院前面拥挤地坐满了人,银幕后面也你挤我我挤你。来得晚了,屋里面没有位置,就在门口踩着自行车后座露出个脑袋来看电影。 故事在图像的变幻中展开,一张简简单单的白布被放映机赋予了神圣的职能。布的正面反面都能看,好像里面藏着一整个压缩的世界。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,无数双眼睛盯着光影叠加成的简陋画面。那个年代,一场电影同时也是照进人枯竭内心的一束光。 在《一秒钟》短短的一百分钟里,在这场波折的放映中,人们希望在电影中看到的人,希望在电影中找到的情感,还有电影给人带来的物质、荣耀和满足,终于都一一有了交代。 有人说《一秒钟》说是写给电影的情书,其实里面根本没有人真正地爱电影,实际上是把爱电影这个标准定得过于严格了,也把这份爱给说得矫情了。 当大家争先贡献出自己家的物资抢救电影,当范电影自豪夸耀自己的放映技术,当电影院里大声合唱起风烟滚滚,当张九声再一次在电影院看到逝去的女儿,当刘闺女看着电影中的父女相认泪流满面,那份人内心感性的吐露,那份被电影所联通的情感才是真真正正的。 刘闺女也说过,这电影早已放了好几遍,可是为什么在那场保卫科的单独放映里,大家还是哭得泪流满面。或许在那个匮乏的年代里,大家没有别的选择,看电影只是大家唯一能够汲取精神养分的方式,可最重要的在那一刻,照亮无数人闲暇时光的恰好就是电影,而电影也确确实实抵达了他们的心底,慰籍了人们内心那团微弱的火光。 无数年后,那些曾在电影院中获得喜悦的人走过了岁月的黄沙,当他们回想起这段时光,可能永远也绕不开电影。只需要一秒钟,人和电影之间的关系便已经建立,而此刻电影对于人的意义是深远、广泛且宽容的。 电影中出现的那台老式放映机是1957年哈尔滨电影机械厂生产的松花江牌5501,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已经淘汰了,剧组兜来转去,最后好不容易在北京找到了一台。不仅如此,在一些细节上,电影也最大程度地去进行了还原。 发行的拷贝盒上的红标漆和胶布都要与当年一致,每个拷贝盒的新旧也不相同。放映员戴的老式钢链手表,印有“电影放映员 001”的白色大搪瓷缸,用手绢隔着拿胶片的手法…无不忠实地遵循着当时的印迹,这其中都包含着对电影的尊重和情怀。 如今再一次回顾电影,我们能看到的是在那样的一个时代电影对于人的意义。人们希望从电影中看到什么,听到什么,了解到什么,感受到什么。我们也能从中看到一种对于胶片时代的眷恋,那是寄托在特定事物上,对逝去时光的追思。 如今我们中的很多人都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,没见过那些伤痕与疼痛,不知道那曾站在荒地上的一代人。但我们依旧还能从电影中窥见些许记忆的残像——尽管被沙土消磨掩盖,那图像仍躺在戈壁之上,因着一截胶片的盛托,尚未完全消失。